皇帝剛進後殿，衣袖一揮就把桌上的筆墨紙硯筆架茶杯全都掃到了地上。

小太監們全都低垂著頭, 大氣都不敢出。

這不是皇帝第一次莫名發脾氣了, 上次在皇帝掃落東西時去收拾的宮人已經被打死了。

秉筆太監站在一旁, 如同什麽都沒聽見, 只是心裏卻越發緊張：

皇帝的脾氣一天比一天不受控制，身邊的小太監已經換了兩茬了，再這樣下去, 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輪到自己了。

“要不要試試？要不試試？試試吧？”

皇帝的腦海裏一直裝著一個念頭，每天都會冒出來好幾次，現在越發不受控制。

“去喚玉林公主來。”終於，皇帝下定決心, 讓人去傳了玉林。

玉林接到傳喚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, 將藥粉裝在香囊裏是她同意的，所以她也一直清楚皇帝的變化。

這次她猜皇帝應該是想讓靈言師從她身上逆推出藥方。

“父皇，您可是不舒服？”

玉林到了乾清宮, 看著眼角泛紅、頭發散亂的皇帝，恰到好處的露出關心的表情, 急忙上前詢問。

而滿地的碎片和到處都是的墨, 她則佯裝看不見。

“好孩子, ”皇帝拍了拍玉林的手, 勉強逼自己露出一個笑臉, “父皇病了, 太醫說需要一些東西做藥引。”

玉林沒有看到乾清宮有太醫, 但還是立即道：“是什麽東西？我願幫父皇找來！”

“不用找, ”皇帝遞出了一把匕首，“可能有點疼，我需要玉林的血做藥引……”

玉林看著那匕首，又看看皇帝，左手握緊了些，沒想到皇帝已經瘋成了這樣。

玉林認真的點點頭：“只要父皇能好，別說是血，就是這條命我都願意給父皇。”

皇帝聽著似欣慰的點點頭：“玉林真是好孩子……”

易欣得知皇帝突然傳喚玉林的消息後，心裏咯噔一聲，立即朝乾清宮去，並且讓人去太醫院傳了話。

一位曾經為皇帝診治過得老太醫也急忙動身朝乾清宮跑去。

除此之外，還有幾位禮部的官員也準備去乾清宮找皇帝——因為他們聽說右丞竟然得了收服野人的差事。

要知道，什麽品秩管什麽事，什麽位置做什麽活兒，這些都是老祖宗有定律的。

收服野人可是大事，這種事本該放在朝堂之上討論的，怎麽能成右丞一家之事！

所以幾人決定去找皇帝說說禮。

“可是這血要放在哪兒呢？”

玉林環顧四周，沒看見有什麽容器，只有地上一地的碎瓷片。

“你們眼瞎了嗎？還不去找碗來！”

眾多太監聽皇帝要喝公主的血時，全都已經呆住了，哪裏還想得起來要幹嘛。

秉筆太監已經撲通的跪在了地上，這哪是病了！這分明就是入了魔啊！

“陛下！若是哪兒不舒服咱們就找太醫來看看，玉林公主又不是言靈師，她的血哪有什麽特殊的功效啊。”

“朕的事也輪得到你來插嘴了？”

皇帝陰冷的眼神落在秉筆太監身上：“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當！你是覺得有了新主子就想拖死朕？”

秉筆太監頭在地上嗑得咚咚響，他自問對皇帝忠心耿耿，現在卻被這般責問，心裏好像被什麽堵了似得，完全喘不過氣來。

“若老奴有半點異心！就讓老奴不得好死！”

“你本來就會不得好死，”皇帝冷笑著道，“來人啊，將這老太監拖出去五、馬、分、屍！”

沒人敢動，皇帝正要發怒，就看見有小太監從側殿拿來碗：“快！拿過來，玉林，你可以劃了。”

秉筆太監已經不再磕頭，微擡起頭看著面不改色的玉林，眼睛裏情緒覆雜。

“父親，一次喝一碗嗎？”

玉林朝手掌深深的劃了一刀，血順著掌心流進碗裏，皇帝竟然忍不住咽了咽唾沫。

皇帝看著那血有了半碗，急忙道：“可以了可以了，金瘡藥呢！快去拿金瘡藥！”

眾人正覺得皇帝還有那麽一分人性，可接下來就聽他說：“可千萬別浪費了。”

易欣道門前時，小太監攔著不讓她進去，沒想到被易欣身後的太監一腳一個踹飛了。

“玉林！你怎麽樣？”

易欣沖到玉林面前，看著她剛被止住血的手掌，心裏滿是懊惱，早知道皇帝會瘋的這般厲害，就不該讓玉林帶藥。

“娘娘，我沒事。”玉林安撫的拍了拍易欣的手，眼角瞥見正走近殿門的幾位官員，“我這是在給父皇治病呢，父皇說喝了我的血病就會好了。”

幾位禮部的官員正想訓斥易欣大吵大鬧不懂為妃之禮，就聽見玉林說什麽喝血。

再一擡頭就看見皇帝正擡著一個碗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著什麽。

“啊，好多了。”

皇帝放下碗，輕松的笑了笑，露出沾滿血的牙齒，下頜的胡須也有幾滴血往下掉。

“——啊——”

易欣發現，男人尖叫的聲音並不比女人小，甚至更大。

被那官員一叫，許多侍衛太監都湧了進來：“保護陛下！保護陛下……保護……”

看見如同魔鬼一般的皇帝，這幾人的聲音越來越小。

——

“放朕出去！放朕出去！朕沒瘋！你們這群逆臣賊子！我要殺了你們！”

被困在乾清宮主殿的皇帝大喊大叫著，砸東西都已經無法宣洩他的情緒了，他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好像被什麽東西挖空了一樣。

那天急忙趕去乾清宮但是沒趕上的老太醫，現在出現在貴妃的宮裏。

“胡太醫，這藥給皇後給我都是一樣的。”

老太醫有些為難的搖搖頭：“可這藥才制出來，有很多弊端的，比如會讓人上癮……那天是我太急了……要不我還是再回去研究一段時間吧。”

再過一段時間，指不定皇帝早死了，貴妃怎麽可能等。

“胡太醫，這我能等，皇上能等嗎？倒不如現在先試試這藥……皇後娘娘最近又要操勞後宮的事，忙不過來，我也只能在這上面替皇後娘娘分憂了。”

老太醫猶豫了好一會兒，終於無奈的點點頭：“那行吧，先試幾天，我這幾天再去改良改良……”

“可惜言靈和封印紙都沒用，只能用這些辦法了……”

老太醫留下藥，嘆著氣離開。

永和宮，易欣看著玉林手掌上深深的傷痕，恨不得在皇帝身上劃幾十刀，也讓他感受感受那疼痛！

把生肌愈皮的藥粉撒在了玉林傷口處，玉林感覺到癢癢的。

“娘娘，我沒事，就一道傷口而已，你不是已經給我藥了麽，肯定沒幾天就好了……”

玉林擡起手給易欣看：“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。”

易欣搖頭：“當初不該讓你……”

“不讓我帶著那藥粉？那能讓誰帶呢，玄寅見他的時間那麽少，太後又不可能允許你接近她……”

玉林倒是絲毫不覺得這傷口怎麽樣，甚至於她很慶幸，若不然再拖一兩年，八皇子長大了些，皇後那邊的勢力會越來越強的。

現在貴妃應該已經出手了，沒有人比貴妃更希望皇帝早死了，若是現在就死了，那位置落在三皇子身上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。

皇帝被怪物上身的消息傳開了，本想緊緊捂住這個消息的太後聽說民間都有人傳言：“皇上被野鬼附了身，每天都要喝人血、吃人肉！”

後來愈傳愈烈：“皇帝每天都要吃六個剛出生的嬰兒，三男三女……”

氣得太後暈了過去，玉林找了個不惹太後煩心的借口搬回了永和宮。

前朝的事也很多。

現在皇帝被軟禁起來，選誰繼位成為大臣們爭執的事。

三皇子黨和八皇子黨就差撕破臉皮互毆了。

進行都好好的選拔突然就停止了，右丞推翻了易欣定下的規矩：野人不屬大周百姓，不得參與護衛選拔；逃竄的野人竟然還敢出現，這是地方官員的失職，必須徹底清查！送往京城統一問斬！

就這樣，剛剛冒頭的一群人以極快的速度回到了四處的山林中，也有些沒來得及回去的被抓住。

可是那些人雖然平時有內鬥，但是這種時候卻極為團結，於是路途中，那些野人就都被救走。

右丞氣急，可騰不出手來再管野人了，因為八皇子的人開始發作了。

短短十來天的時間，朝堂裏已經鬧得烏煙瘴氣了。

“陛下，您聽說了嗎？朝堂上現在都亂了，沒有人處理朝政，再這樣下去，大周可就完了！”

貴妃坐在椅子上，聲音似哭非哭，溫溫柔柔的。

皇帝被捆在柱子上，因為他‘吃人’的事，皇太後也不敢來看他，聽貴妃說要親自給皇帝送飯，就急忙同意了。

而現在，乾清宮幾乎被貴妃的人控制，沒有人來看皇帝到底怎麽樣。

“陛下，你有在聽臣妾說話嗎？”

貴妃委屈的喊了一聲，旁邊一個言靈師走近兩步，皇帝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：“我聽著呢，聽著呢。”

“那陛下，若不你下個旨，讓三皇兒去管管朝政唄。”

那言靈師已經拿出了針，準備念讖語。

“好！朕寫……”

皇帝的繩子終於被解開，可他渾身都沒力氣，差點癱坐在地上，勉強提起筆，就聽貴妃在旁邊道。

“陛下，你思緒不清，不如聽臣妾念給你寫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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